Kopfhoch

一早搭火車離開斯德哥爾摩，我們便遇上了麻煩。

這是一班從斯德哥爾摩開往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的跨國火車，我們會在離哥本哈根僅一海峽之隔的瑞典第三大城馬爾默下車。擔心長途火車沒座位，幾天前我們在哥特堡，便已花了一些錢預訂座位。

這幾個城市的相關位置，大概如下圖：斯德哥爾摩在瑞典東邊，馬爾默在瑞典西南角，跨過海峽，便是哥本哈根，這段長約 600 公里的火車，預計要坐上4個半小時。

火車開著，約莫一個小時之後，停下來了。大約幾分鐘後，列車長用瑞典文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話，乘客有的笑了，我們也不明就裡。沒想到，半分鐘後，換成英文廣播。這列車長說，我們的列車頭電腦系統，出了一點問題，使火車跑不動了；那至於是甚麼問題呢，我們也還在研究，就請大家先待在車上，一有最新狀況，我們馬上向大家報告！

一個非常媽媽口吻的列車長，英文其實不太輪轉，但誠意十足，用錯語詞還會重講一次，最後還補充說，如果你只能聽得懂英文，又很想了解狀況，就請按座位上的 5 號按鍵，我們會到你的座位旁說明。好吧，以前我們在奧地利，也遇過火車故障，就等吧，看看大家其實也很有耐心，沒有焦躁的旅客想要細究原因。

一會兒，又廣播了，一串瑞典文，旅客們又笑了，真好奇講些甚麼。約莫半分鐘，英文廣播想好台詞了，列車長說：好吧，我們研究了半天，其實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，反正車頭就是故障了；我們現在要用後面的車頭 (前後兩節其實都是可以拉車的車頭)，將大家拉回最近的一個站，但是速度會很慢，請大家別擔心。等一下到了站，我預估一下子也修不好；有可能會修好，也有可能修不好得安排轉乘，那麼，就請大家下車到月台抽個菸、看看風景，但可要注意安全喔！

你看，這樣的廣播，要讓人如何焦躁呢？就是全心信賴，並聽任接下來的安排。又過了十分鐘，瑞典文的廣播又來了，旅客們又開始笑。說甚麼勒？英文版來了：各位旅客，實在非常抱歉，電腦我們真的修不好，所以，如果您趕時間要南下，這個車站可以轉搭巴士，可是要搭多久，我也不太了解，如果您要搭，要先想想清楚。另一方面，我們已經聯絡了最靠近我們的一列火車，大約20分鐘會到，到時，就請大家依序下火車，在 2A 月台上這列火車。

於是我們收拾東西，走下月台。

非常奇怪的，沒有人去搭巴士，大家就這樣乖乖等在月台上。10分鐘，20分鐘，我跟夥計說，若在台灣或中國大陸，可能會有人要大聲嚷嚷，或嗆聲退票還錢了。一會兒，對向一列火車停靠，說也奇怪，只見這列火車上的旅客都乖乖下車，一個個跑到我們壞掉的這列車上來了，一樣安靜守秩序，然後呢，我們這些等在月台上的旅客，也一個個上了這列剛下完旅客的火車。我們看見車廂旁的電子標示牌，乖乖，原本壞掉那列，目的地從哥本哈根改成斯德哥爾摩 (它可以用背後那個車頭回頭行駛)，而我們正要重新上車這列，目的地則從斯德哥爾摩改成哥本哈根，兩列列車的車和旅客完全交換了！

但上了車，我們原本的第三車廂不見了，英文廣播及時出現：各位旅客，剛剛如果您是第三車廂的旅客，請移到第二車廂，位子號碼不變。於是我和夥計拎著包包，換到屬於一等車廂的第二節去了。車走沒多久，廣播又來了，列車長說：各位旅客，真的真的非常抱歉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，唉~~許多事情總不在我們預期之中，現在是這樣，列車呢，會慢98分鐘，我們希望這次它能將你們，以及我們 (指列車機組員)，安全載到馬爾默。至於要到丹麥的旅客，由於跨國列車有些技術上的問題，目前無法解決，到馬爾默之前，我會再度廣播，告訴大家在哪個月台轉乘。今天實在非常抱歉，但是……就只是希望不要打壞大家的心情，最後，再度跟大家說聲抱歉，並且，祝大家有一個美好的周末。

真的就這樣耶，沒有人生氣，還有人在列車長走過來時，問問大致情況好嗎？並陪列車長嘆嘆氣苦笑。我不很清楚下車之後，會不會有人去退票要賠償，或許吧，但我想，這些應該都有明確規定，只要你想去要，就能達到目的。但是，列車長這種把旅客當自己人，廣播像聊天一般的態度，真是讓我大開眼界。的確，嚴重的情況她都無法解決，但她有想辦法，也確實想了一個最快可以解決的辦法，這時，你若焦躁不安、找她吵，或者強逼她說出個所以然，其實都無濟於事。那，要急甚麼呢？

我過往的生活中，是不是每件事都很急呢？不要急，不是也能解決事情嗎？王老師總是告訴我，不要急。剛剛列車長廣播時，我也笑了，我想，我其實也有許多讓自己不要急躁的幽默感呀，那我急甚麼呢？

倒是到了馬爾默，我們遇上另一個真正的大麻煩。

剛剛在車上，想到應該趁到了這種大車站，去把三天後，帶著腳踏車從哥德堡北上挪威的班車座位預定好。於是下了車，查好班次，我又去跟站務人員訂位了。記得幾天前在哥德堡，站務人員建議我，有三班列車可以坐，也列印了時刻表給我。我拿著車子的時間，以及我們的車票，告訴馬爾默這裡的站務人員，我們有兩輛腳踏車，7/23要劃座位到奧斯陸。他仔細看了看，說：「先生，這些到奧斯陸的快車，都是不能搭載腳踏車的！」天啊！又來了！幾天前先是單車不能載到斯德哥爾摩，使我們得暫時棄車獨自往前行，現在，竟然也回不了奧斯陸！(騎回去倒可以，如果一天騎200公里的話)

我說，那如果我慢慢轉搭 local的火車，一站一站慢慢轉回奧斯陸，不要搭跨國快車，行得通嗎？站務員說，或許還是跟NSB (挪威國鐵) 聯繫，告訴他們你的需求，會比較妥當。於是，他給了我NSB的電話，要我打去問問。他的意思是，如果挪威國鐵可以破例安排，那麼他們瑞典這邊幫我畫位，就是OK的。離開櫃台，我想，打電話到挪威是國際電話，萬一內容講得不夠清楚，該怎麼辦？於是我告訴夥計，先回旅館吧，我寫e-mail給挪威國鐵，反正還有幾天，看看他們怎麼安排。

他們會安排嗎？不知道。信已經寄出，尚在等候回音。因為接下來的旅館、行程都是不能再改變的了，我跟夥計說，單車若回不了挪威，最壞的情況，就是在哥德堡賣掉它們 (這樣我應該會痛哭一場，因為太對不起幫我們買車的王老師了)。但是，如果賣不掉呢？好，那就是更糟的情況，我可能得將它們送給旅館老闆，請他繼續照顧它們，這樣，我一樣會大哭一場。

下午本來只想在旅館休息一下，但我和夥計卻都因為過度疲累，體力不支睡著了。睡夢中，我看到自己好辛苦、好辛苦的在工作，沒有學生，可是天卻好藍、好藍，陽光亮得我睜不開眼，突然間，像紅樓夢裡甄英蓮被抱走的那個下午，一個晴天霹靂打來，我醒過來，發現自己還在瑞典旅行，天空好藍，等等我們還要出去逛逛。夥計在睡，好吧，我來上瑞典國鐵 (SJ) 與挪威國鐵 (NSB) 網站查查看，也許我能接出一個好路線，把兩輛單車平安帶離哥德堡，再把它們平安帶回台灣去。

沒想到，我竟查出一些可能的local火車系統，可以讓我們慢慢轉，這些資訊，顯然不是繁忙的站務員，願意為旅客細心安排的。目前，初步規劃是這樣，猜測這每一班地區性的火車，都可以讓腳踏車上：

7/23 啟程--05:50 Göteborg C - 06:03 Bohus stn，Västtrafik, County, train 3622 瑞典國鐵

轉車1--06:11 Bohus stn - 06:45 Öxnered stn，Västtrafik, County, train 3220 瑞典國鐵

轉車2--07:42 Öxnered stn - 09:08 Halden，NSB, Other, train 390 轉挪威國鐵

轉車3--09:10 Halden - 10:52 Oslo S，NSB, Regional, R20, train 112挪威國鐵

或是--10:05 Halden - 11:49 Oslo S，NSB, Regional, R20, train 114挪威國鐵

到底，三天後回到哥德堡，我們的小吉和ABBA將何去何從呢？我一邊等待NSB的回信，一邊照自己的規劃走，把我能準備的準備好。但現在，我不能煩這件事，也不需要急，事情不會因為我急了而變好，這是上午那位英文說得結結巴巴的列車長教我的；今天是愉快的周末，明天我們要跨海到哥本哈根，拜訪安徒生的小美人魚雕像和跳蚤市場，我要想想這樣的行程該會讓夥計有多麼快樂！

遠方港邊的大郵船，正要沿著波羅的海開往芬蘭，夕陽西下，這是瑞典的國境之南，長日將盡，我和已經熟睡的夥計，向大家道晚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