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士拾夢記(17)：馬達 vs. 雷達 @ Kopfhoch

到庫爾(Chur)的時候，下起了雨。

由義大利的山城蒂拉諾出發，不一會兒，就到了「伯連納景觀線」最著名的鐵道拱橋；可惜人在火車中，拍不了全貌，就算拍得成，也隔著厚厚的窗玻璃，難以呈現現場的美。

這一段火車線，是旅行到目前為止，景觀最豐富、林相最多樣的一段。離開了義大利，進入瑞士，不知不覺地，山坡上「小蓮的家」又多了起來；在瑞、義邊境漂流了幾天，我們終於回來了。

回到德語區，連車上的德語廣播，聽來都親切了些。

一個人受制於語言、文字者甚多：昨晚在餐館裡，面對著無法看懂的義大利文菜單，我只能半猜測、半用英文做連結；後來赫然發現義大利文下面，有著詳細的德文對照，雖然懂的有限，但看到了熟悉的介系詞 mit (像是英文的with)，加上一些常見的蔬果肉類名詞，突然就懂了大概是什麼主菜，配上什麼佐料，當時真有一種見到救星之感，那感覺非常奇妙！

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，回到德語區，眼見四周都恢復了秩序、連顏色都變飽和了，夥計甚至告訴我：「你看，山坡上的小花又開了，而且沒有一戶人家有斑駁的漆，大家都把庭園整理得很好！」哈哈，真的嗎？……

(圖說：庫爾老城區裡的St. Martin教堂)

庫爾是瑞士最古老的城，人類在此活動約有五千年的歷史，曾被許多不同民族佔領過。她的地形，像是一個山的隘口，所以除了成為交通要道，也自然發展成商業中心。我們所走的「伯連納景觀線」中，有一段稱為Rhätian Railway，中文不知道怎麼翻譯，這條鐵路線上壯麗的自然景觀，已被列為世界遺產。

逛老城區的時候，進到古老的St. Martin教堂，正好風琴師演奏著。不久，來了一個豎笛樂手，準備要和風琴師為表演彩排，我們靜靜坐在教堂裡，欣賞了免費的音樂演奏。教堂特有的迴音，常吸引許多音樂家在這樣的地方錄音；豎笛手吹的是莫札特的曲子，但把鋼琴伴奏改成管風琴，效果還真是令人驚艷。

(圖說：庫爾市的藝術展覽館)

(圖說：從山坡上俯瞰庫爾老城區)

剛走出火車站時，下著小雨，走了一段，雨大了起來。我們辛苦地拖著行李，夥計手上拿著我到遊客中心要的地圖，比對他出發前下載到手機裡的旅館周邊道路，很輕易地就找到了方向。這是一個我們初到不熟的地方，兩人合作的模式：我負責說話、要資料，他負責解讀、帶路。

如一般人該有的基本語言能力，在他身上，全轉到圖像能力上了——除了找到正確的地方，有時還會告訴我，地圖畫錯了，哪裡、哪裡應該是什麼形狀、有個什麼轉彎才對。我常覺得我像是個馬達，發出了動力、維持運轉；而他像是個雷達，接收了指令、找到了目標。

今天在雨中，看著他精確地找路、引路的背影，不由得想起兩年前在挪威、瑞典交界的往事：我們在突如其來的山雨中騎著腳踏車，遇到一段很長的上坡，他騎不動、又冷又餓，只好下來慢慢走，卻眼睜睜看我一個人衝在前頭，輕鬆地爬上了陡坡。最後，我等不到人，只好又回過頭，騎下坡去尋他。

我想，我應該是自顧自的騎了很久，才發現他根本跟不上；等到我注意到他有狀況，回過頭等，他早已臉色發白。我忘了當時是不是停在路邊，問他要不要吃巧克力，並幫他理理裝備、減輕重量？或者，是不是說了一些鼓勵他的話？總之，那一趟騎車上山的路，我至今想來，都覺得對他感到虧欠。

我這顆馬達，向來敢衝又有力，卻常常沒有方向、徒勞空轉；今天看著他俐落地在前面，活像顆「神之雷達」、聰明而迅速的引路，讓我感到有一點心酸：如果有一天，馬達沒有力氣了，雷達只能靠自己，好好地、勇敢地往前走。

昨天從盧加諾搭巴士前往蒂拉諾時，正準備要開車，有個長得像盧廣仲的日本年輕人，慌慌忙忙敲了車門，上氣不接下氣的，原來趕脫車遲到了。連聲道歉後，請求司機等他一下，他下去拉行李，馬上就來。

車子十點開，我想這司機人很好，他向我們解釋了一下，就停在路邊、打開行李箱，等著年輕人去拉行李。十分鐘過去了，這日本人不見蹤影。看得出司機有些心急，畢竟拖掉的是大家的時間。又過了五分鐘，還不來！倒是車上只見偶爾有人張望，並沒什麼人感到焦躁，大家心地都很善良。於是，司機拿起麥克風，向大家說明，讓我們再等幾分鐘，並苦笑了一下。

接著，只見他拿起手機，聽不懂的義大利文，似乎是打回客運公司報告時間延誤，也像是向公司報備，若再不來，他不能繼續再等。又過了五分鐘，還是不見人影！行李到底在哪兒呀？算算20幾分鐘過去了，我們看到司機毅然走回車上，關上門開車。

情感上，會希望這日本人快上車，圓滿解決，畢竟旅途中的困難，總難預料；理智上，會覺得司機的處置是對的，大家的時間跟那年輕人的車票一樣昂貴，況且耽擱了20幾分鐘，大概也已充滿人情味，不能再苛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