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opfhoch

說是為了讓夥計看看「聖母院」（Frauenkirche Dresden），專程南下重訪德勒斯登（Dresden），一點兒也不為過。

記得09年騎單車到這裡，德勒斯登陰晴不定；這次再來，老天還給我一個晴空朗朗的好天氣。聖母院靜靜矗立在午後的陽光下，市區許多新建設正在進行，一切顯得生氣蓬勃！這顆「易北河上的珍珠」 (Florenz an der Elbe，德勒斯登被暱稱為「易北河上的佛羅倫斯」) 在我的記憶裡，是這樣閃亮發光的。

四年前，我曾把聖母院 (Frauenkirche) 遭二戰摧毀，以及後續重建的梗概說過一次，有興趣的朋友可參閱09年「單車遊記」：http://kopfhoch0924.pixnet.net/blog/post/207304040 。那麼，帶夥計遊逛這座記憶裡的古城，還有甚麼好去處呢？

我們在老城區，找到聖誕麵包史多倫 (Dresdner Christstollen) 的老店「Emil-Reimann」，最小一種盒裝史多倫 (比B5面積略長，約4公分厚)，要賣15歐元，也就是600塊台幣，保存期限還能長達一年。我非常鄭重地告訴夥計：「你相信我，這絕不會比你做的新鮮史多倫好吃！」這一說，讓他陷入了買與不買的憂慮中。的確，可以放這麼久的糕點，人工成分無法避免，而且味道可能迥異於每年聖誕市集上會出現的新鮮史多倫。那麼，花大把鈔票吃它的意義在哪兒呢？

但另一方面，如果不在史多倫的故鄉吃吃道地的史多倫，千里迢迢來一趟，日後回想豈不遺憾？天人交戰之後，夥計和我都隨即想到：我是不敢吃葡萄乾的，要把裡頭的葡萄乾一個一個挑出來，實在太麻煩，而即便這一塊半大不小的史多倫，要夥計一個人吃完，實在也是個壓力。到底，我們是沒有買成，並下定決心有朝一日，一定要親自逛一趟德勒斯登的聖誕市集，屆時再嚐嚐聖誕季節裡新鮮的史多倫麵包。（註：旅行十個月後，我們果真後悔了……）

回到奧古斯都街 (Augustus strasse)，夥計對城牆上的「王侯出巡圖」讚嘆不已：它們全由素有「歐洲景德鎮」美名的麥森 (Meissen) 出產的瓷磚所拼製，兩萬五千片瓷磚，細數著近百位薩克森國王出巡的榮光，幾百年來威風不減。至於城牆裡頭，優雅的迴廊、連綿氣派的圓拱，柱頂裝飾著崢嶸鹿頭，是我上回沒有仔細逛到的；午後時分，太陽亮晃晃的灑進城牆裡，靜美至極，真讓人捨不得離去。

沒有吃到老店「Emil-Reimann」的史多倫，卻在百貨公司地下樓的分店，吃到他們家的「法蘭克福戒指蛋糕」──明知道內餡是不健康的白油，卻還是被蛋糕內外甜膩膩的滋味完全征服；而另一家1825年老店「Kreutzkamm」的「年輪蛋糕」，小小一個手掌大小，要價6.16歐元，我實在是吃不出甚麼特別的感覺，但夥計直誇做工細緻（他是蛋糕師傅，他厲害！）。最特別的是另一個路邊小店「Kamps Backstube」賣的三角形「肉桂鬆糕」，濃濃的肉桂味兒，混合著我說不出名字的果乾兒，十足地方特色。

逛到超市裡的全裸麥麵包（黑麥麵包），夥計說甚麼也要嚐嚐看。在台灣，他自己做的「輕裸麥小長棍」，裸麥比例是20%，再多，他就覺得沒人想買，但在德國，黑黑硬硬、貨真價實的黑麥麵包，一點麵粉成分都沒有，卻是許多人每天必定要吃的麵包。德勒斯登中央車站裡的麵包店，讓我們大開眼界：原來這種新式的連鎖麵包店也流行養生，許多加了雜糧、蔬菜、堅果的麵包，乖乖，價格立即往上翻兩倍。而說到價格，早餐店裡尋常的罌粟粒小麵包，加上一片奶油，價格馬上多了0.5元，這也算是從前沒遇過的新鮮經驗。

登上聖母院看整個城市與易北河的風光，自然是到德勒斯登來不能錯過的首選。石梯緩緩旋轉往頂樓走，聖母院裡頭的莊嚴，隔著窗玻璃，歷史就這樣停了下來；亮黃古樸的石塊砌成旋梯，望著窗玻璃，恍惚之間，會誤以為上帝正在裡頭小憩。登上頂樓，隔著河，南端的舊城區與北端的新城區遙遙相望：易北河，就這樣靜靜流淌著，看不到源頭與盡頭。頂樓風大，視線之下，所有的事物變得極其渺小；視線盡頭，老舊的電車緩緩駛過跨河的鐵橋，除了過耳的風聲，這一切真是沉靜至極。

開闊的視野，很容易認出哪裡是塞柏歌劇院（Semperoper），哪裡是茨溫格皇宮（Zwinger），而哪裡又是舊宮庭教堂（Hofkirche）與阿爾貝廷宮（Albertinum）；就這樣站在聖母院之上，遠眺近觀，指得出名字的、指不出名字的，白花花的遊船眼前駛過、白衣黑裙的侍者在洋傘下穿梭，唯獨看不到我們所在的聖母院自身。我告訴夥計，上回騎車自己一個人，我不敢在外頭待到深夜，這回無論如何要待晚點兒，拍拍聖母院的夜景。就這樣，等廣場上活躍的遊客一一進了餐館，和著餐館裡杯觥交錯的喧鬧聲，我們終於等到了華燈初上的聖母院夜景。

明天一早離開德勒斯登，火車要近中午才會到達法蘭克福；留一個下午採買些紀念品，並買回同行夥伴託付的 Rimowa 皮箱。後天，我們就要搭機離德，轉機阿布達比與東京再飛回台北，旅行要正式畫下句點。能在聖母院前，悠閒地等待夜景，兩個人輪流取角、拍攝，每隔幾分鐘，捕捉一次光影的變化，真能讓人忘卻煩憂；但一轉眼兒，就在新月初上，涼風吹起時，我卻開始感傷地想著：或許該這樣一直坐著，錯過末班電車，就這樣等待黎明，因為今日別後，不知下一次再來，又是何年何月了。 

--------------------【ㄅㄨㄅㄨ環德遊記】全文終

【後記】：

沒想到2013年夏天短短三週的旅行，遊記卻寫了十個月。這中間，發生了好多、好多事。原以為我能藉著回憶旅行，讓自己有永遠不要面對現實生活的錯覺；沒想到沉重的壓力卻拉著我，走回驚慌悚慄的現實世界。多年來的工作壓力，讓我終於把自己暴露在精神崩潰的邊緣。2014年春天，就在回憶旅行的遊記即將畫下句點的同時，我也走入了精神科診所，開始一個不知道有沒有終點的療程。對醫生來說，我只是一個號碼，現代人嘛，誰不有些情緒失調、精神緊繃呢？對我來說，旅行的一切用好微弱、好微弱的力量在呼喚我，丟下牽絆、丟下藥丸，早日重回美麗的德國大地去。我能嗎？我遲疑了……德勒斯登街頭，傳來達達的馬蹄聲，美景如斯，我們都只是過客；一路忠實閱讀我旅行文字的朋友們，但願後會有期。